做出这个决定不是瞬间的事,被人攻击只是一个导火索。一直以来,我都在社交媒体上抨击社交媒体,于我而言,这是一件尴尬的事。其实去年这个号刚建立的时候我就有讲,我想要搭建一个博客,在那里可以自由地写作,没有瞬时的反馈,没有面向读者的妥协,更加重要地是,没有审查。只是微博作为一个产品确实足够好用,虽然我无法讲出任何对它夸赞的话语,但单纯就产品形态而言,如果没有审查,没有炸号,没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关键词屏蔽措施,它确实是好于大部分的社交媒体,包括推特,豆瓣,长毛象等。
所以这带给了我一些惰性,让我一直以来懒于去做这个决定。这件事就如同搬家一样,当你现在这个房子住着还算凑活,即便是有一些不满的地方,在你找到下一个让你如此心怡的住所之前,你也会考虑继续在这里住下去。况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,是我的确在这里获得了很多鼓励,也从他人的反馈中获得了很多积极的话语,也就让我将这件事一直拖着,拖了一个冬天又一个夏天,一个冬天又一个夏天。
我不是一个喜欢被人注视的人,但也确实因为一些阴差阳错,收获了一些关注,这些关注令我欣喜,同时也令我迷茫。当我写下的东西获得他人的认可,当不断有人和你讲你如何鼓励了他们,你很难不会觉得,你于这个世界是重要的。但同时这也的确令我害怕,我害怕自己成为那个无知,傲慢,狂妄,不再反省,不再思考,觉得自己即是世间真理的人。所以一直以来,我都是看着自己的关注者一点点往上涨,同时活在这种矛盾之中。
我的确获得了很多鼓励,支持,陪伴,也收获了谩骂,攻击,这些东西往往都是双向的。我是一个尽量避免暴力的人,这源于我的成长环境,我生长于暴力与冷漠之间,所以惧怕暴力,同时对他人冷感。在现实中,我是一个如此懦弱的人,懦弱到想要躲避一切暴力,如果躲不掉,我就把头埋起来然后挨打,假装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拳头并不真的打在我的身体之上,假装只要自己不感受到痛苦,那些痛苦就不存在。而对于他人的支持与鼓励,我需要花时间去接受那是真心实意的祝福,同时对于他人的暴力与攻击,我也只能躲避。
也因此,退出这里,也是我选择躲避的方式之一。
除此之外,是我对于自己地位的认知。从2018年到现在,整体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我对未来整体是悲观的,在踏入这个圈子之前就是。一直以来,我像是默尔索一般所观望着这个世界,对于它冷感,不在乎它的结局。是很多人的鼓励让我改变了这种心态,虽然有那么几刻,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些,但是每一次这种转变都会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的黑暗所吞噬,进而更加绝望。我推演过很多最坏的可能性,但也不知道最终面临的会是什么,除了想要认真记录下直到崩坏的最后一刻,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。所以前天提起《平家物语》时,我讲琵琶的角色就是我想要成为的那个叙事者,那个旁观者,那个在面对此情此景,望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碾压着一切参与其中的角色,那个所必须记录下这一切的人。
所以我写作的本意,我对于「我」和这个世界交汇的本意,是悲观的。因为悲观,所以不相信改变,不相信个体的力量,不相信也惧怕那些许诺着光明未来的人。所以比起参与,我总是选择审视的那个位置。
也正是这样的认知,让我明白不论是在哪里记录,其实都是没有差别的。我这个号最自在的一段时光,便是在刚开始建号时几乎没有人关注的时刻。在瘟疫蔓延的那一刻,我获得了一种难得的安宁。也让我看清楚了我身上的冷漠并不是一种逃避,恰恰相反,它给了我足够长的世间,让我得以审视。也因此我想要跳出这个环境,静观其变,然后安心审视。就像我之前讲过的那样,这个世界前进的脚步太快了,总要有人追赶,也要有人停在原地记录,而跳出来,就是一个足够好的机会。
我当然很难过,我比任何一个人都难过。今早起床后,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了我的心头,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悲伤过。那是陪伴着我无数个孤独的时光,我如此珍惜。